我出生在官场一家。 是独生女,父亲是早上的头号大人物,母亲是天下有名的侠女。 我既不是幸运也不是不幸。 我出生的那天,迎来了时隔10年的大雪。 本来应该是雪白的,但在父亲眼里却被绯红笼罩着。 这一天是母亲的忌日。 我有记忆之后很少看到父亲的样子,只有在年节菜的时候才匆匆见到他。 那个时候是我一年中最开心的一天。
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会这样。 直到我六岁的时候,父亲因为有事调到外地,我被送到叔叔家。 叔叔怕我第一次认生,就让他女儿月骏和我一起吃。 叔叔每天都来看我们,每次来都带小东西给我。 那时,月骏总是高兴地钻进叔叔的怀里,叔叔也高兴地把她抱过来,看着眼前的画面,我总是想象那个人是父亲,怀里的人是我,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终于明白了。
我继承了母亲的武道才能。 这是我看到叔叔在练剑,只看一次就能自己画了,叔叔教我的。 看着叔叔赞扬和回忆的眼睛,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母亲的身影,不知为何对武功产生了兴趣,请求叔叔教我武功。
日子就这样飞速流逝,我14岁那年,叔叔家迎来了几个比我年长一点的少年。 我跟着叔叔学习了武道。 除了练习武术外,我总是疲惫不堪、懒惰不堪。 我也不特别关心他们。 但是,有一天突然来告诉我婶婶要成为我将来的丈夫。 是今天的五皇子。 这是我妈妈有生之年决定的孩子的亲戚,是王室的婚事。 阿姨告诉我她会成为我将来的丈夫。 一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开玩笑的。 我的梦想是快意江湖,想着哪里是什么在生儿育女,身后传来了声音。
“嘿,嘿,姑娘,等一下,等一下”
听了这个声音,我条件反射地回顾了一下。 正好那个时候,阳光正好。 少年穿着红色的衣服,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 当时还年轻,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怎么天资的,觉得太阳光太大,衣服太红,很耀眼。 我把手放在头上,遮住了阳光,看到了走来的少年:
“有事吗? ”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拘束:
“我刚来,还不太了解府中的结构,不知道女儿能不能为我指路。 ”
看着陌生的少年,我大致猜到了他要去哪里:
lor: #A2A2A2;" class="data-color--tt-darkmode-a2a2a2">‘你是要去演武场么?“少年有些差异:
‘姑娘聪慧,正是。“
“好的,那你便跟着我吧。”
说完我便在前大步流星的走着,少年对我如此干净利落的带路有所诧异,但看我头都不回的向前走,便也快速跟上。我一边带路一遍想着是否张嘴跟他打听一下我未来的夫婿,但因我性格孤僻,平时鲜少与人打交道,便不知从何开口,踌躇间便放缓了脚步,少年见我似有话说便也跟着慢了下来,但等了半响却还是等不到我开口
‘姑娘可是什么话要说。“
听到这话我心情顿时放松,便顺着接到:
“一会儿我将你带到演武场时,你可不可以给我指出一个人?”
少年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
“何人?“
“楚翊。“
少年听到我说出的名字表情有些古怪:
“不知姑娘找他有何事?“
我听到这话表情也有些古怪,对哦,我找他干嘛,我愣了一下: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一下,你只需给我指出来便好。”
说完我便也不等回答的大步朝前走着,不管后面是否有人跟上来。一路无话,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到达了演武场,远远望去便有几个少年在那里舞着剑,其中一紫衣少年见我们过来便方下剑过来打招呼
“楚翊,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练了好久了,别因为厉害就偷懒哦,咦,怎么还带来了一个姑娘。”
我听见紫衣少年的话后便扭过头朝后看,楚翊,在那里?看了半天都没有看见,等看到少年时便渐渐发觉了什么,少年微笑的看着我,表情很是无辜:
‘其实我想说的,但是姑娘不等我回答便着急赶路,我想着反正到时候你也会知道。"
我有点哑然,我能告诉他我只想偷偷地看一下么,虽然内心很尴尬,但是表面上还是很淡定;
“嗯,我知道了,既然已经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其实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这样我迷迷糊糊的回到了住处。
那是我和楚翊的第一次见面,尴尬、迷糊,我不喜欢这样的见面,跟话本里面的一点都不一样。
接下来我便继续过着我以前的生活,我生而惫懒,对世间诸多之事都不太热情,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每天不是发呆,便是练武,月骊总是说我的生活无趣之极,我却觉得还好,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不去关注,便不会失望,没有得到过,便不会失去,后来我曾回想,如果这个想法能从一而终该多好。
那是我和楚翊的第二次见面,那一天正是七夕节,往年我是不会关注这个节日的,毕竟年纪还小,舅舅也不放心我自己出去,但今年突然得知自己有了个未婚夫婿,想到上次的尴尬会面,便也想去看一下,于是瞒着舅舅偷偷翻墙出去。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七夕花灯节,街上人来人往,路旁排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我漫无目的的逛着,但是感觉越走人越多,突然,人群一阵骚乱,我被挤得东倒西歪,连头上的簪子也掉了,这时,一双手抓住了我,带着我朝外走,走出人群后我才看清那人的样貌,不是楚翊是谁!我尴尬地松开了他的手:
‘谢谢啊。“
“不用客气,你上次也帮了我呢。“
他依旧笑的那么明媚,:
”前面有猜谜会,现在刚开始,有很多京城中的才子佳人在那里,所以人们都涌向了那里,你要去看看么?“
听了他的解释我兴致缺缺,猜谜什么的从来没有赢过:
“不用了,我不喜欢猜谜,你要想去的话就去吧,不用理会我。“
他看我一脸不愿便没有勉强:
“嗯,反正猜谜也很无聊,那我也不去了,不如在这里陪着姜小姐看灯花吧。‘
说着便坐在了河边:
“姜小姐意下如何呢?”
听到这声姜小姐我知道他已知晓我的身份了,我跟着坐在他的身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满河的花灯,明明灭灭的灯光将河面照的有一种梦幻般的绚烂,在这片绚烂中我看向了楚翊,突然发觉他生的这般好看,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精致
“虽说你我有婚约在身,可是姜小姐这般盯着我,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听到他明显的调笑之语,我赶紧扭过了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是有婚约,我总得看清我未来的夫婿是何样貌,作为交换,你也可以仔细地看看我。“
说完之后我便开始紧张起来,挺直脊背,一动不敢动,生怕他真的看我。
“也是,既然如此,姜小姐就只管看吧,我忍着不害羞便是,一会儿从姜小姐那补回来。“
我震惊的听着他那无赖之言,久久不能言语,见我这般发呆,他终于仍不住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姜小姐怎么这般可爱,我是开玩笑的啦。‘
我盯着他不语,许是觉得这样下去无聊,楚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土,他的动作总是让我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一国皇子,现在皇子都这么随便的么,我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
“我在宫中很少出来,这次因为在穆将军这里学习才有机会来看一看这七夕花灯节,已经看过花灯了,要不要再去别处看看呢,我听说集市上的小吃很好吃的,要不要去试试。“
看着楚翊期待的眼神,我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随即站了起来,在站起来时突然看到水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时才发现竟是自己,我生气地看向楚翊,正发现他在那里偷笑,这家伙,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还不提醒,真是恶趣味,我没搭理他,从衣摆下刷的撕了块布条缠到头上,将头发固定住,楚翊明显是被我如此豪迈的动作惊呆了,我没有理会他的表情,平静的说道:
“走吧,去吃东西,你带路吧。”
我们两个人都很少出来游玩,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吃什么,只是碰见什么有趣的便看一看,闻着很香的便尝一尝,就这样,走遍了集市上的每一个角落,吃遍了大街上的零食,人多时他便牵起我的手,用力的帮我挤开人群,看见有趣的东西便会仔细和我说上一说,虽然我大多时候不回答,他也不甚在意,他是个热情、热闹的人,和我截然不同,但是我知道,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那一天,我们玩到很晚,直到集市上人烟稀少时才回家,看到我翻墙而入的英姿时,楚翊很是震惊的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阿晏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我听着很开心,心里决定下次把这门绝技教给他,但是接下来看到他的动作时,我便歇了这个心思,人家更是英姿飒爽好么。
临别时,他神秘地背过身子,不知道在袖子里摸索什么,我正猜测着,一个银白色的东西便大咧咧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仔细地一瞧才发现,那是一枚银色的簪子,通身古朴,簪头镶着一朵小巧的荷花,很是漂亮。
“漂亮吗?送给你哦,就当七夕节礼物吧,收下吧,这可是你未来夫婿送给你的。”
我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接过了簪子,不等我说谢谢他便快速的朝住所跑去了,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少年身姿,我的嘴角缓缓上扬,直到人影消失,我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我的房子。临睡时我将簪子放在床头,越看越是欢喜,就这样看看看着进入了梦乡,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凤冠霞披,手执红绸参拜天地,红绸的那一端,是楚翊。
我以为我和楚翊会有很多这样在一起的机会,木讷如我,都已经开始幻想我们下次见面的场景了,可是事实总是这么无常,我从未想过,我们下一次的见面面临的将会是长达数年的别离。
武宗二十三年,昌州刺史和南楚勾结发动叛乱,镇国将军盛昊奉命带领武林军前去平乱,平乱时被南楚因利益所诱与之勾结,被盛昊麾下大将林昱发觉,林昱冒死传回消息和证据,圣上大怒,废除盛昊镇国将军之位,着林昱代掌武林军,将叛贼缉拿回京,盛昊见事情败露,誓死反抗,与乱军中中箭而亡,昌州地界一片混乱,死伤无数,民不聊生,为了安抚民心,圣上下旨诛盛家九族,宫中盛贵妃亦被刺死,五皇子因为盛家与母妃求情,被皇上所恶,禁足晨轩殿,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彼时我身在将军府,对这些一概不知,只知楚翊已被召回皇宫,整个将军府笼罩着一种沉闷的气息,这种气息使我内心很不安,终于,我忍不住去问了舅舅
“舅舅,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么?你怎么总是皱着眉头。”
“是一些朝堂上的事,你还小,不要想那么多。"
“那舅舅,楚翊还会不会再来咱们府里了啊。"
舅舅听到我这句话身体明显一僵
“晏晏啊,五皇子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总待在咱们这里呢,时间到了,总是会走的,不要想这个了,你舅母今天出去买了新的布料,你快去看看吧,看有喜欢的没,也去做身衣服。"
我听着舅舅明显的转移话题,便隐隐觉得,楚翊可能是出事了。于是,我随便应了舅舅,趁着门卫不注意偷溜出府,想要外出打探消息。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市,终于在人们的交谈中知道出了何事,在这一刻,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我想要陪在他的身边,跟他去一起面对这些痛苦,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将军府,舅舅见我这副模样也不忍再说什么。隔天舅舅下朝回来便带回来一个消息,圣上派他协助林昱平昌州叛乱,今日午时便随大军出发,此去路途遥远,生死难料,但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在这里诉说离别,舅母含着泪去为舅舅准备,我却被他留了下来
“舅舅这一去不知何时再归,以后是不能一直教你武功了,但你天赋奇佳,基本招式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日后只要多加练习便不是问题。”
这么多年舅舅一向待我很好,听着他的临别嘱托,我的内心也充满了不舍,
“舅舅,我会好好练武的,绝不偷懒,你好好照顾自己。”
舅舅听我说完,停顿了一会,又说
“此次昌州一行,五皇子也会同行,圣上令他到军中底层历练,以赎母族之罪,午时他便会同我们一同出发,你要是想见他的话便只有那时了。“
我听了舅舅的话内心震惊,战场上刀剑无情,他又从未去过军中,现下一去便是和底层士兵一起直面最残酷的沙场,他该如何坚持?
“虽然战场凶险,但也好过日日禁足在暗无天日的宫闱,晏晏放心,我会尽力帮他的。“
听着舅舅的话,我的内心有些许安慰:
“谢谢舅舅。“
从舅舅那里出来,看看时间,我便想着去为楚翊准备点什么,他母妃已死,听说宫里大多数人都见风使舵,想来是没有人为他多做准备的,想着便去了街市,在成衣店为他准备了几件成衣,去武器店买了几把锋利的匕首,在路边买了一些容易保存的干粮,又去找了他曾经和我一起吃过小吃的地方,但是那些商家已经不在,所以我便走街串巷的去找看看有没有卖相同东西的地方,不知不觉这样一圈下来,一抬头发现午时已过,我赶紧跑去城门外,等终于到了才发现大军早已出发,那一刻,我的心是冰凉的,有一点想哭,但是随即便忍了下来,找了路人问清大军行进的方向后,便不管不顾的发足狂奔。
烈日当头,我不管不顾的狂奔着,只想见楚翊最后一面,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将这些东西交给他,渐渐的,在我的双脚已经麻木的快没有知觉、眼睛逐渐有些看不清时终于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大军,我兴奋的大叫着楚翊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听见,无奈,我坚持着跑到一名官兵身边,向他说出了我的身份,之后,他去找了舅舅过来,我看着舅舅担心的面容很是抱歉,
“舅舅,我想见楚翊,就一会儿,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们先走,他马上就会赶过去的。”
舅舅见我这样也没有多言,转身去召了一名官兵,不一会儿,我便见到了楚翊,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距离上一次见面不过短短半月,他便瘦的甚至有点认不出来,面容再没有了往日的明媚,但是见了我还是撑出了一丝笑容
“阿晏,你来了。”
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是现下却不是个好时机,只能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他的手上,
“嗯,这是给你买的一些东西,你拿着,路上用。”
他接过我的东西,突然顺势紧紧的抱住了我,将头搁到我的肩膀上,我的心里酸酸的,他该是那么明亮的少年,为何要经历这些,我也紧紧的抱了他一下:
“活着回来,我等你。”
之后,他便提着我给他的包裹走了,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我终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楚翊走后,我从将军府搬出来回到了我以前居住的家,姜府,家里的管家还在,知道我回来很是高兴,吩咐厨房做了很多的菜,看着眼前的一大桌子菜和旁边的管家,我突然想到了父亲,我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呢,三年?五年?我记不清了,因为他的身影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回到姜府的日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却开始思念楚翊,思念他身体是否健康、打仗时有没有受伤、受伤后有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军中伙食他是否吃得惯……于是,我开始给他写信,虽然无法交给他,但是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他身边。就这样,我写了整整五年。
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即继承了母亲的武功天赋,同时也继承了父亲的一些头脑,我不想当楚翊再一次面临困境时自己除了心急如焚,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了。我开始下意识的去结交京中贵女,与众多达官妇人斡旋,解救众多无家可归之人,与愿意跟随我之人组建千机楼,想尽办法的收集各方情报,为楚翊回京寻找机会。
楚翊也没有让我失望,种种磨难挫折并没有让他消沉,而是在平定叛乱中屡建奇功,亲手摘得昌州刺史的人头,两年时间便从一小兵升至镖旗将军,平定叛乱后我以为我们便可重逢,但谁料南楚却趁昌州局势未稳之际大举入侵,此次来势凶猛,令人猝不及防,舅舅也在此战役中阵亡,当噩耗传入京中时,我正和舅母一起为月骊制作嫁衣,来年春天便是月骊大婚的日子,新郎是吏部尚书的二儿子,为人沉稳,一表人才,全府上下都在为这场婚礼准备着,战场无情,身在京中的我们直到这一刻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我和舅母站在城楼上,等待着舅舅归来,我六岁时便住到舅舅家中,与我来说,比起那个多年不曾见面的父亲,舅舅更像是我的父亲,他是第一个让我知道家人是什么感觉的人,是第一个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的人,而今,他却不在了,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马车,我的心里像压了千斤的石头一样沉重。
南楚的攻势终究被抵挡住了,舅舅抗敌有功,为国阵亡,被追封为护国公,以国礼葬,下葬那天大雪纷飞,一如我母亲去世那天。
南方局势动荡,舅舅阵亡,林昱又能力有限,在此情况下,平乱之时表现出众的楚翊便有了上位的机会,我令人四处斡旋,又拜托我那两年前被皇上重新召回京城,允以丞相之职的父亲,终于使得皇帝决定重用楚翊。父亲两年前便回来了,他回来那天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就那么平静的出现在了府里,直到我晚上归来吃饭时才发现饭桌上多出了一个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吃完饭,然后离开,期间没有任何交流,两年间,每天如此,这次请求他帮助楚翊,是我们这两年间唯一的一次谈话,我直接说出了我的目的,他只说了一句“嗯”,便是我们全部的内容。
我日日处于焦急的等待中,既期待又恐惧,期待的是大军得胜的情报,恐惧的是生怕得到楚翊阵亡的消息,就这样一日又一日,楚翊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一场又一场的奇胜使他成了军中的神话,令南楚闻风丧胆,终于,历时三年,终于大胜南楚,凯旋归来。
楚翊归来的那一天,举国同欢,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我同众人站在街边,看着这五年间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五年不见,他再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他身姿伟岸,面容沉静,眉眼锋利,刀刻般精致的容貌是那般的陌生而又熟悉,看着骑在枣红色马上的挺拔身影,我突然感觉双眼模糊。我期待着他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我,但许是人影浮动,又或是多年的军中历练使他越发稳重,他并没有往人群中多看,因此也并没有发现我,虽说有些失落,但还是马上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 参加庆功宴时父亲并没有带我,我也做不出缠着他带我的事情,便在家中好好思索着怎样去见楚翊一面,或者什么时候楚翊主动来见我,我一边想着一边傻笑,渐渐的夜深了,等我清醒过来时便见到父亲在我的门外,让我很是震惊,心里想着刚才的傻样千万不能让他瞧了去,父亲见我看他,也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对我说
“陛下已经下旨,你和安王楚翊于下月初完婚,准备准备吧。”
听完我的脑袋便嗡嗡作响,缓和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从来没有过的喜悦充斥着我的心神,我甚至想要大声的笑出来,这是我五年来做梦都想完成的事,事实过于美好,甚至让我不知所措。接下来,我怀着对大婚的期待,进入了紧张的准备中,我请来的舅母为我操持婚礼,将府上装扮的喜气洋洋,我将喜帖发给了每一个与我交好之人,千叮万嘱她们一定要来,早在两年前我便为自己准备好了嫁衣,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名叫幸福的感觉包围着我。
那一天终于来了,我一晚上没睡,等待着喜婆来给我装扮,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一阵恍惚,直到这一刻还是不敢相信我真的要嫁于楚翊了。装扮完,我牵着父亲的手走出大门,临别的那一刻,我突然停了下来,弯腰给父亲鞠了一躬,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做完心里轻松了一些。
我坐在轿中,却很想在场外看看这十里红妆的盛景,想要去看看身旁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在胡思乱想中,轿停了,有人将红绸塞入我的手中,握着红绸,我的手有些颤抖,因为我知道,红绸的那一端是楚翊,一如多年前我梦中的那样。
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我迈上台阶,步入大厅,紧张的在喜婆的指引下进行着交拜仪式,终于,礼成了,这一刻,我成为了楚翊的妻子。在礼成的这一刻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了,我以为这是我的紧张所致,但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四周还是很安静,这种气氛让我的内心非常不安,是发生什么事了么?突然,我手里的红绸一松,是对面的人松开了手,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内心强烈的不安使我掀开了盖头,这天天气很好,阳光分外的刺眼,我看着向门外奔去的身影,以及站在门外那个倾国倾城的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愿去想为什么楚翊会不管不顾的奔向那个女子,我只知道,这时,我从头冷到脚,身体僵硬的一动不能动,头脑无法思考。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周围恢复了喧闹,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油锅中煎熬,有那么一刻,真想不管不顾的追过去,但是望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姜晏也有自己的骄傲。我掐着自己掌心,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王爷有事要忙,唐突了各位,实在抱歉,现在礼已毕,诸位可自行离去,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过些时日,妾身一定登门致歉,管家,送客。”
接下来我没有再去看众人的眼神,叫来一名丫鬟,朝我的房间走去,到了房间,我打发丫鬟出去,关上们便再也坚持不住,瞬间瘫倒在了地上,我将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顺着脸庞沾湿了地面,看着眼前刺目的红,感觉自己如在深渊。
我在房里一直等着,等着楚翊回来,等着一个解释,这一等便是整整两天。再见楚翊时,他已脱掉了红衣,这是我们时隔五年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我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解释。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坐在了我的身旁。
“对不起。”
“她与我在昌州结识,彼时我深受重伤,全靠她的照顾才能活命,之后又多次救我与危难,和我一起相互扶持走到今天,她,是我的爱人 ”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么我呢?你今日为何又要娶我。”
“穆将军为救我而死,临死时将你托付于我,望我一定要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的照顾你。”
听着这个答案,我笑出了声,因为这一刻,我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真是一厢情愿了,我以为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爱恋,殊不知到头来赴汤蹈火的只有自己一人。我笑着看着眼前已经陌生的人,突然感觉喉咙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出后,眼前逐渐漆黑。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去几天,醒来后楚翊来过一次,可是我却不愿再见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么多年都是为他而努力着,现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我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喜悦都烟消云散,他之所爱另有其人,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去他面前哭诉么?哭诉他的负心,哭诉着我为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呢,他会因此爱上我么?那份年少的时光于我是生命中的瑰宝,一生难忘,于他,或许只是成长中的一段不起眼的经历,而我,也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放下吗?这五年来来日日夜夜的思念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么?恨他么?可是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呀,是我不懂感情,一厢情愿。
渐渐的,我恢复了年少时的惫懒,整日躺在床上,躺的头昏眼花时便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我解散了千机楼,给楼里的兄弟姐妹从嫁妆里分了几亩田地和商铺,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再不管朝局如何,每天看着日升日落,想用时间消磨内心的悲凉和伤痛。我蜷缩在王府的院落中,殊不知外面早已乱得昏天黑地。
安王护国有功,手握兵权,深受皇帝信任,恩宠日盛,朝中大臣纷纷趋附,太子楚华见此局面内心逐渐不安,担心地位受损,借皇后势力四处笼络人心,此事被皇帝发觉,龙颜大怒,着太子禁足东宫,太子恐失去储位,潜逃宫外,勾结湘河驻军,趁安王外出巡兵之计,与武宗二十九年发动叛乱,直逼京城。
那一天,府外火光漫天,我听着府内嘈杂的声音,拿着我少时练的那把剑冲出门外,叛军这时已入府内,一路上我救了许多差点死在叛军剑下的人,他们见到我之后纷纷跟到身后,在一剑挥倒面前挡着的人后,我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是我大婚那天站在门外的那个人,看着她狼狈躲避的身形,我没有多想,便冲上去将她护在身后,将面前的叛军几刀解决。接下来,我吩咐一部分人去将大门堵住,另一部分人捡起叛军掉落的刀随我一起将府内叛军清理,这一战,一直到天黑,我不知道外面局势如何,只知道现如今我异常疲惫,只盼着楚翊能够发现情况,及时回来。
终于,天将亮时,终于在门外听到了楚翊的声音,他亦是一身血迹,满脸疲惫,见到他的那一刻,立即有一抹身影越过我扑到了他的怀里,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二人,我突然感觉很累,身体还有精神上都累的无法言明。许是发现目前情况不对,二人并没有相拥多久便分开了,楚翊朝我走来,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谢谢你,阿晏。”这声阿晏叫的我有些恍惚,不知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幸苦了,累了吧,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就交给我了。”我没有推脱,因为我确实很累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还没有来得及恶心便已经习惯。
叛乱终将是结束了,太子被废,囚于御史台,不日问斩,一切尘埃落定,我也不欲知晓后事。
我继续缩在王府的角落里,每天看着日升日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但是我知道我的人生本不该这个样子。之后,楚翊因护驾有功,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和军事才能一样出色的政治才能深受皇帝喜爱,终于,两个月后,楚翊被封太子,入主东宫。
在楚翊入主东宫的前一天,我去找了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找他,见到我后他有些吃惊,我露出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容,走到了他的身边。
“恭喜你啊,荣升太子了。”
我用的还是旧时的称呼,他显然也不是很在意。我伸手将一样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送我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了。”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头顶镶着荷花的小银簪,这个银簪是我唯一的首饰,日日夜夜带在身边,打磨的很是光滑。
“既是送你的哪有归还的道理。”
因他低着头,所以我看不清他说这话的表情,不过无所谓了。
“楚翊,当初这簪子是你送给未婚妻子的,承载着一份情谊,可如今,情意已不在,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今日,我将簪子送还给你,是想圆了我们当初年少时的那场相识,今日,一切都结束了,你我婚姻,是皇家契约,不可凭自己心意废弃,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随你入东宫,将来也不会随你入皇宫,这安王府,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你也不必守着与我舅舅的诺言,我从前的心愿是嫁给你,而现在的心愿则是离开你,舅舅一向疼我,我的心愿便是他的心愿,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关系。”
我没有等他的回答便走了,已经纠缠了这么久,回答与不回答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二天,楚翊便搬走了,府里的人有一部分随他去了东宫,剩下的一部分则是留给了我,看着突然空荡起来的王府,我突然起了要逛一逛的心思,就这样,沿着一条一条的走廊,一走,便是一天。
在太子搬去东宫的第一天晚上,安王府西院突起大火,还好巡夜之人发现的早,没有蔓延,但王府西院已经尽数烧毁,在太子疯了一般从东宫冲过来时,留给他的是太子妃一具烧焦的尸体。
我坐在江南小镇的酒楼里,温着一壶小酒,在烟雨朦胧中听着南来北往的行人们诉说南北各地的奇闻异事,计划着下一步该去往哪里,据火烧安王府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我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烧死,那是一具死亡在叛乱中的尸体,从叛乱平定的那一天夜里,我开始想着离开,于是,便有了这次计划。
我身在安王府,便一直会是楚翊的正室,他所爱之人永远无法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他终究是我用心爱过那么多年的人,我不愿他一直左右为难。而我,也是时候该放下了,毕竟我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未经历的事,在长时间痛苦的沉沦后,我突然记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在没有遇见楚翊之前,我的梦想一直是快意江湖,做一个侠女来着,江湖之广,有那么多的奇闻异事,足以丰富我接下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