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京剧名利，往往年轻坐科学艺术，文化程度有限。 成名后，文字的事，一般都有人代笔。 梅兰芳的回忆录《舞台生活四十年》，由梅老师口述，秘书许姬传等人执笔。
日记等私人笔记，应该总是自己握笔吗？ 不一定。 我读了张引德《回忆荀慧生老师的几件事》这篇文章，知道了《荀慧生日记》。 这也是荀老师的话和秘书的措辞的记录。
想想看。 以前的老艺人留下文字资料，有多难啊。 首先要敞开心扉，拿出私事的私事和盘托出。 而且，要使别人的措辞完全准确是很难的。 一定有语言意义不够的地方。
最近读了《程砚秋日记》，很不寻常。 直觉上，这应该是他自己的手，里面的话不能让别人写。 日记的文字朴素、简洁、计较、幽怨、天真、任性，也像一种路程的风格。
程早年受到恩师罗瘿公栽培，文化程度有所提高，文墨上算是不错的。自己写日记，大概于程不是问题。抗战期间，程躲到北京郊外青龙桥务农，因为不唱戏，断了收入，生活上也较之前窘迫，但是令我惊讶的是程在日记里对自己的亲友甚至夫人果素瑛从城里来到青龙桥吃了他的食物，都耿耿于怀。程砚秋和夫人1944年3月11日，程在日记中写道：“素瑛来了6天，吃了我平时吃的最高待遇的白面、荞麦面、豆面、炸年糕。 ”上面写着。
第二天的日记说：“素瑛回市内，再也住不下去了。” 妻子好像在抱怨吃完他的藏粮就走了。 又有解放的意义，吃饭的人少了一个。
日记、书信这些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程砚秋的艺术，没得说，但他对待亲人的态度实在不敢恭维。像程这样的艺术家，内心多愁善感，没有安全感，觉得别人都来榨取他，这些可以理解，可把发妻的探望也视为“打秋风”，就显得过分了。程的心思很深，敏感之极，这有助于他的艺术，但把这种情绪带到现实生活中就自伤伤人了。日记中，对同行者的记述也是必不可少的。 1943年3月14日记载的：《张君秋来《朱痕记》，还在谈论小云，性格很古怪，偶尔生气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掉在地上，经常用拳头把窗户的玻璃打碎。 ”日记里有好几个地方说，还是小云脾气暴躁，经常翻桌子骂人。
尚小云的性格和他艺术风格也较吻合，擅演刚烈女子；程的性格则成全了他悲戚婉转幽幽暗暗的角色。同年5月18日的日记:“君秋言马连良上海已不去，言马之为人待下极刻，只知利己不知有人，前在烟台等船，结果要求商会一再续演，船来独身回青岛，置同人于不顾，所谓见利忘义系此辈也。”上面择录的两处，消息来源均出自张君秋，张在拜程为师之前，已拜了尚小云为师，尚小云对张的器重程度绝不亚于程砚秋对张。张君秋也搭过马连良的班，挂二牌，还拜了马连良为义父。可以说，张对尚马两人是非常了解的，关系甚密，到程砚秋处说说他俩的是非长短，在当时也算是实话实说，可是今天翻看日记，总觉有“打小报告”之嫌。日记中还提到过俞振飞桃色新闻，李玉茹吃过烟后戒烟，虽然只有那么几条，但改变了我对俞氏和李氏的印象。 行程记下这些，大概没想到会发表，所以不客气。
程砚秋中年得福，五大三粗，在乡下务农，也不修边幅。 他在日记中自嘲，自豪地写道。 “永祥五弟来访，看我的打扮有冯玉祥之势，冯玉祥焉有我的精神吗？”
四大名旦是程砚台块头最大，出了福再出演，《胖而美丽的人》一登场就引起笑声，但几分钟后，观众就感染了他的艺术，得意忘形，外面的胖而瘦似乎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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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秋巧遮缺点京剧男旦穿女装，本来就高，脚下踩了跷跷板，长得更高了，不能高。 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年轻时高大，中年后又高又胖，在舞台上出现了“薛平贵身材矮小，王宝钏身材高大、个头大的马”的形象问题。
一九四七年底，程砚秋在上海天蟾舞台上贴演《武家坡》。 观众看到雪平贵站在山坡前，王宝钏甫一出场，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 谭富英饰演的薛平贵虽然是西凉王，但因为身体很瘦。 程砚秋饰演的王宝钏苦守寒窑，18年来形成了人高马大的强烈对比。
为此，社会上曾经有过一场有趣的讨论。上海《申报》副刊的编辑向观众提出一个问题：怎样使程砚秋的高个子矮一点？不到十天，编辑部收到一千多封信件，意见纷纭。有的说把腿锯了，装上假肢；有的说在台前钉上一截木板，遮住演员的脚部，显得矮一些；有的说只唱武戏，不用踩跷。编辑本人更是棋高一筹：“请程先生以后组班，配角、龙套都挑身材比他高的，相比之下，观众就不会觉得他高了。”那么，程砚秋是怎样解决个子过高问题的呢？靠的还是扎实的功夫和精湛的艺术。在后台，程砚秋穿的裙子离脚面有两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穿错了或者系得太高了，可一到前台，裙子盖住了脚面。原来他创造了“存腿”走法，暗蹲身子走台步。如果只坚持一会儿，一般人也能做到，可在舞台上演出一场大戏,程砚秋都要“存”着腿，不但走慢步“存”着腿,在疾步圆场中也要“存”着腿，其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他进寒窑的那个身段，高胖的身体仿佛忽然缩小了，“唰”的一下就进去了，干净利落，漂亮极了。此外，程砚秋还利用舞台空间和服装的组合，掩盖了他高大肥胖的缺点。 比如和谭富英同时登台的时候，谭总站在舞台的前侧，程站在舞台的后侧，走近一点，胖瘦的就不那么明显了。
又如一次赈灾义演，与梅兰芳、杨畹农、赵荣琛同台演出《五花洞》，饰演四个潘金莲。潘金莲的扮相，大多是淡色竹布衫裤，腰系一条白绸巾，显得轻巧利落。程砚秋自知腰粗，就建议在淡色的衫裤外面加穿一件长及膝盖的深蓝色坎肩，并在坎肩的两勒之下各开一个小口，腰巾子由此穿出，结在前面，就遮盖了他的高和胖。程砚秋在台上开口唱歌，台下一片寂静。 由于程腔的无限魅力，观众暂时忘记了他的高大和肥胖。
(摘自《京剧长谈——李洪春口述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