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先生今天下午死了,死在他一生爱恨的透明笼子里! 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痛苦和倦意,也没有急促的呼吸,我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找了个箱子,把他放了进去,装满了木屑,下楼埋在门口的树下!
家里养了三只仓鼠,分别叫蛋黄,蛋清和蛋壳,蛋壳是后来的,儿子同学家养不了了,送过来我们收养的。蛋壳是个壮小伙儿,所以给他个小名叫大壮。大壮真是壮得一塌糊涂,浑身上下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两只巨大的蛋蛋拖在屁股后面,像极了血脉贲张随时要战斗的战士!大壮的前半年几乎从未从透明的亚克力二层别墅里出来过,和整天都在我们手上爬来爬去的蛋黄和蛋清不同,大壮到了我家的第一天就极其不适应我们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大家围着他指指点点,摸来摸去,他躲在角落尽量膨胀自己的身体嘶吼着,他简直怕死了,觉得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于是,恐惧到了极点,他开始反击,对所有突然袭来的未知的手指头先呲牙恐吓,然后张嘴就咬!在我的手指被咬了几个小窟窿之后,我放弃了简单粗暴的表达方式,开始循序渐进的和他沟通。 开始的几天,大壮整天躲在小房子里,战战兢兢的观察四周,人走了他才敢出来找吃的。时间久了,慢慢的可以在人的注视下下楼吃饭喝水了。可还是对不时出现在旁边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风一样的躲回房子里。那段时间,他焦虑、不安、恐惧、茫然,他觉得他原本平静孤独的生活被几个无知愚蠢自以为是的人打破了,他心里咒骂着,你们的确给了我安逸的环境和美味的食物,可是你们难道不明白只有内心的安逸才是生活的本质。肤浅的人类啊!此后,大壮每天都穿好衣服,拿起饭开口,但他已经习惯了随时有人注视的生活,开始积极锻炼身体。 每天在车轮上以5公里变速行驶。 训练时的速度让他很满意。 他的想法很简单,总有一天他必须逃离这个混蛋的鬼地方!
直到有一天晚上,愚蠢的人类忘了关笼子门,大壮一脸懵逼的站在大敞四开的门口,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他根本不相信幸福会来得如此的突然。良久,他鼓足了勇气迈了出去,他呼吸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的空气,他泪流满面,仰天长啸:“啊~~这是自由的味道”!!! 笼子以外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大壮肆意的飞奔在辽阔的地板上,在沙发下面沉积的灰尘上打滚欢叫,在厨柜下面多年的油泥里摸索探寻。跑了很久,新鲜感过去,他遇到了自由后的第一个难题,水!大壮跑累了,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可哪有水啊?黑暗中,他找到了个好地方,卫生间的洗衣机底下,估计是白天洗过衣服,洗衣机下面竟然有一小滩水渍,尽管一股洗衣液的怪味,可聊胜于无啊! 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总结搜寻大壮的这件事上犯了几个错误,1,轻敌,觉得他一定忍受不了饥渴和寂寞。2,懈怠,趴在地上找仓鼠太TM累了,看到沙发下的灰还不能无视。3,侥幸,觉得他能在某个时刻自己乖乖的爬到你脚下。就这样,大壮在众人马马虎虎的地毯式的搜索中过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夜里,他饿的难受,开始四处找吃的。大壮觉得愚蠢的人类可能是屈服了,因为他们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放上象征投降的塑料袋,在床的周围放上一圈瓜子,大壮自豪极了,他心安理得的爬出来享受人类的供奉。于是,在后半夜三点的时候,我们被一阵塑料袋的哗啦声和床边嗑瓜子的清脆声惊醒,一束手电筒的强光照过来,晃的眼花,大壮又一次懵逼了,他觉得人类太卑鄙了,太TM狗了,他被暗算了! 重新回到笼子里的大壮心已经野了,发呆了几天后他下定决心,老子要逃出去!怎么逃?他周密的计划着:“这样……在这样……如此这般……”。于是,目标确定了,计划分解了,生活规律了,大壮的心态平和了不少,在人前装出一副随遇而安的慵懒,但心里却已经盘算好了一个完美的越狱计划! 二楼的楼梯拐角的墙壁上有个圆形的小孔,大小刚好让大壮能把鼻子和嘴伸出去,他每天路过时都会把鼻子和嘴伸出去贪婪的呼吸自由的空气。直到有一天,大壮发现这该死的透明亚克力板竟然可以咬的动,这简直是有生以来最好的消息了,他不动声色的掩盖着兴奋,若无其事的下楼,随后在一楼的跑轮上疯狂奔跑,发泄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他的计划就是,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挖墙,每天挖一点,每天挖一点,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一样,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逃出升天。在这件事的计划和执行上,大壮至少犯了四个错误:第一,他错误的估计了他的挖掘工具,啮齿类动物的牙齿是不断生长的,所以他想反正要磨牙,就不如把这个用在挖洞上,可是他却高估了它的咬合肌的承受能力,啃了不长时间后大壮累得挂钩疼,吃饭都费劲。第二,他错误地估计了他挖洞时的噪音,在白天时这个声音可以被环境噪音所掩盖,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牙齿啃在亚克力上的咔吱咔吱的类似指甲挠黑板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刺耳了。第三,他错误的估计了他的身材。他壮硕魁梧的躯体哪是挖一个小洞就能钻得出去的,别说身子,就施瓦辛格似的脖子就得一个巨大的洞。第四,他错误的估计了这些愚蠢的人类的脑子。果然,第三天这个洞就被竹木棍封上了,为什么选择木棍而不是直接封死?因为愚蠢的人类想给大壮留一点念想,一点对自由的希望! 既然计划暴露了,接下来的日子,在他每天明目张胆不分白天黑夜疯狂的对木棍发泄啃咬中飞速的过去,木条啃断了,马上又会被粘上一条;细的啃完了,换个更粗的!渐渐地的,大壮的眼神也从愤怒暴戾慢慢转变成麻木淡定。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啃了,他明白了,这就是命,这TM就是该死的命! 大壮变了,变得随遇而安,变得逆来顺受,变得麻木不仁。他看透了生活,看透了世事。当大壮习惯了几个无知的人类的调戏和把玩后,他开始享受生活,享受着水果粮食送到嘴边的安逸的生活,享受着白棉花铺就的暖屋子和满地洁白尿砂的香厕所,享受着隔壁的蛋黄大胖妞时不时扭着肥硕的屁股从门口经过时散发的浓烈雌性激素的味道和体内蓬勃的冲动……大壮在奢靡的生活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直到三天前,大壮病了,不知道因为什么病了,也许是喝了生水,也许是换季感冒,也许是抑郁症。反正大壮整天眼神迷离,无精打采,食物送到嘴边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吃一口,绝大多数的时间就是静静的趴着,呼吸急促,神情涣散。半个屋子的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烈的怪味儿,有点像兽医院里经常能闻到的刺鼻味道。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死亡的味道! 昨天开始,大壮慢慢踱出了屋子,在小屋前,厕所里,楼梯上,跑轮中分别待了很长时间,特别是那个被咬了一半的用来越狱的窟窿,他这是在告别,在对短暂波折的一生的怀念和告别!他的身体迅速消瘦,原本坚硬的浑身肌肉都没有了,只剩下松松的皮毛软塌塌的覆盖在骨架上,对于主人的抚摸和安慰,大壮表示坦然,无力反抗,也无力迎合!大壮准备好了!向死而生! 今天下午,蛋壳黄大壮安静的停止了呼吸,走的安详平和,仿佛看淡了失与得,死与生,堕入轮回,往生极乐!他闭眼前,他的一生在眼前闪过,从小到大,从时间到空间,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一件件一桩桩,无关对错,不论是非,都是他的一生!这点点滴滴的印记,标记了他来过,走过,恨过,爱过,迷失过,彷徨过的这个世界!壮实的,走吧! 愿你的来世不再有笼子和监视,不再有愤怒和痛苦! 天涯遥远,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