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妹妹。 我是住在杭州的妹妹。 我离宁波不远。 但是,母亲去世了,但我没有回去。 我姐姐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里对我生气。 我们姐妹俩。 她像我父亲一样,善良包容。 我妈妈,强硬而自负。 我2017年刚从杭州回到宁波。 我给姐姐打了电话,问她要带孩子去吗。 其实是胡说八道。 我们还没成家,但我在她手里拿得很大。 她以前的同学都叫保姆。 我这样问,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告诉她,我有孩子。 我没有结婚,但孩子确实是我生的。 而且,我想告诉她一些关于我父亲不知道的事情。 我说,姐姐,我告诉你爸爸和外面女人的事。 姐姐惊讶地看着我说,什么女人? 爸爸去世这么久了,别胡说。 我低着头,说很久以前,在杭州见过她。
02
10岁的时候,我惹父亲生气了。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我都难以原谅自己。 想死的,有好几次。 但是,姐姐从窗户拥抱我的时候,叫喊的话,一直在提醒我。 她说失去父亲已经很痛苦了。 如果失去了我,会更痛苦吧。 姐姐是个非常害怕失去的人。 是的,不好。 请握在手中不要放开。 在她心中,我比她幸运。 因为我是父母的亲生女儿。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她。 因为她见过这所房子和谐美丽的样子。 我没有。 姐姐被妈妈抛弃了,但爸爸带她回家后,带她出去玩,带她上班,给了她足够的爱。 妈妈也会保护她,帮助她说话。 但是,我出生以来,妈妈就讨厌我。 一岁半被送到幼儿园。 直到我开始写报道,妈妈的脾气已经变了。 她因为祖母、婶婶、父亲、所有人都因为让她生孩子而得了癌症。 而且,这些话我听得见。 也就是说,我来到这个世界,把妈妈得了癌症。 我从小就有一种让母亲陷入绝症的罪恶感。 所以我对母亲得了癌症,缺乏同情心。 这是后来心理老师给我分析的。 因为妈妈把我和癌症联系在一起,所以如果我同情妈妈,我就会承认我伤害了她。 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在反抗,一直在找理由。 只有相信妈妈今天是自作自受,才能摆脱从小她给我增加的罪恶感。 2006年,父亲去世了。 我更归咎于母亲,从而推卸了自己内心的责任。 姐姐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我,但父亲去世后,我没有说是怎么对母亲的。 我告诉所有人,我妈妈是神经病,每天换花样折磨我爸爸,惹他生气。 不管她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唱反调,相向而行。 妈妈以前是那么厉害的人,突然生气了。 姐姐说,因为我知道没有最疼爱她的人了,再闹也没有意义。 但是,我觉得她和我一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我说她因为神经病伤害了父亲,她心里默许了。
03
父亲有一个哥哥和姐姐。 我父亲走后,那边的亲戚很少走。 只有我婶婶经常来看我们。 或者,经常来看我。 我妹夫这个人很热心,但有点顽固小心。 她总是觉得我姐姐不一样
亲生的,要提防。特别是我爸不在了。教我学精点,看着家产。她来劝我姐放弃读书那次,我妈说要把房子卖了给我姐上大学。我大姑悄悄问我,你妈是不是有别的男人了?你爸在,她天天作。你爸不在了,她马上要卖房子。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在我大姑一惊一乍的挑唆下,那段时间,我对我姐和我妈也有了一些猜忌的想法。毕竟年龄小,不成熟。第二年,我姐高考成绩不错,可以冲浙大的。当时,我妈一心想着怎么给我姐筹备学费生活费住宿费,和我说,以后生活要更节俭一点。我心里直打鼓,怕我妈把房子卖了,那我们真的就无家可归了。我甚至想着,她要是真卖,我就把大姑找来。然而,等我姐通知到了。我和妈妈都呆了。我们这才知道,我姐和我妈说报浙大,最后填的却是宁波本地的一所大学。04
我姐这个人,不喜欢说自己的付出。我妈让我爸宠了一辈子,没有生活技能的。爸爸去世后,都是我姐洗衣做饭,照顾我和妈妈。我妈直到看见通知书,才知道我姐偷改了志愿。我妈哭了,她拉着我姐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你这是在耽误自己的前程啊。可我姐却很平静地说,妈妈,我的前程里不能没有你和妹妹。妹妹还这么小,你身体要养着。以前都是爸爸的事,现在他不在了,就是我的责任了。我妈捂着脸,呜呜地哭。我依偎着姐姐,跟着掉眼泪。我姐上大学后,半工半读。不花家里一分钱。那时候,有男生开始追我姐了。我姐却不动心。有的男生特别主动,周末,还来我们家干活。第三次来,被我姐当面拒绝了,连门都不让进。那个男生站在门口说,让我帮帮你怕什么,你总不能一直单打独斗吧。我姐说,我要习惯了你帮我,以后你不爱我了,我该不适应了。我男生说,我保证,我爱你一辈子。我姐微微笑了,摇了摇头,把门关上了。我姐说我俩之间有心灵感应,可能真的是吧。那一刻,我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我爸,想到了我妈。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吵吵闹闹过一生,却不想有一个人,一句告别都没有就离开了。所谓天长地久,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还要看老天开不开恩。
05
2011年,我违背我妈的意思去了杭州读职业中专。那个破学校,我上了一个月就后悔了。没人认真学习的。而我姐成功考上公务员。过年回家,亲戚朋友都为她高兴。给我大姑拜年的时候,大姑对她赞不绝口。然后拉着我去她屋里说悄悄话。大姑说,我不想和你姐你妈说。平时,但凡我大姑和我说的话,我都会说给我姐听。但那一次,大姑妈说的话,把我惊到了,以至于我不敢和别人说。我大姑妈说,你爸以前有个女朋友,她想见见你。我心里一沉说,她见我干什么啊?大姑妈说, 她在杭州,你去见见就行了。我问,不带上我姐吗?大姑妈说,别告诉你姐和你妈,你自己知道就行。而我和我爸这个前女友见面,已经是开学之后了。她叫魏娟。就是那个我爸在外面养的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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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我姐的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因为爸爸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太好了,不能接受他有这样的污点。可事实上,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污点。我见到魏娟是开学之后的杭州。她请我吃了饭。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找我,心里全是好奇。第一次见到魏娟,我暗暗惊讶,她长得有点其貌不扬,打扮也有点土豪,十根手指,带了六个戒指。我心里想,没想到我爸的审美这么差。我坐下就问,你是我爸的前女友?魏娟就问我,谁和你说的?我说,我大姑。她笑了,说,那就算是吧。之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说,我当年穿的连饭都吃不上,全靠你爸接济我。我现在有点钱了,可惜你爸不在了。这里有5万块钱,还不了你爸,就给你吧。那是高一下学期。我和魏娟就这么认识了。我爸曾经几度偷偷给过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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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魏娟是开学之后的杭州。那时候,魏娟老公死了有一年了,她带着儿子,开了棋牌室。有时周末,她会叫我过去吃饭。一来二去,就和她儿子熟了。她儿子叫邓宾,比我大三岁。很帅,个子也高。当时在一家五星酒店做礼宾。2012年,我妈癌症复发。这件事,对我影响特别大。我姐觉得我是因为我爸的死一直生我妈的气,不回去看她。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我怕见到她。我出生那年,我妈确诊癌症,从我记事,她就话里话外地说,是我害她得了癌。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体会得到,那种出生就背负害死妈妈的折磨与痛苦。我姐打电话给我,劝我回去。最后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我问她,如果你亲妈回来和你道歉,你会不会原谅她,跟她走。我发现,我天生会拿语言伤人。我姐在电话那边停了许久,才说,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为你好。生命只有一次,你错过了,再没有机会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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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我留在杭州实习。过年都没回家。大年夜的晚上,我姐给我打了电话。她说,我不劝你了。你只告诉你,妈妈进入了倒计时。我当时在魏绢家里过的年。邓宾一直陪着我。我放下电话的时候,邓宾说,过年不要难过,你要是担心,我现在送你回去。我摇头说,我不想见我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他说,天下没有不爱妈妈的小孩,一定是妈妈做了什么伤害孩子的事, 孩子才不想见妈妈。我的眼眶一下湿润了。那是我第一次对他有了感觉。觉得他是很温暖,能共情的人,有一点点像我爸。而我没回去,也因为我没想到我妈病情会恶化得那么快。我姐打电话给我,我一直以为她故意说得严重,骗我回去。结果,才两个多月,我妈就走了。妈妈出殡那天,我在墓碑前,跪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站起来,腿都失去了知觉。其实我对我妈的感情特别复杂。我渴望她爱我,又恨她不爱我。我一边怨怪她害了我爸,一边又去打击她,来分散我内心气死我爸的自责。我姐说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其实我已经在后悔了。哪怕我们最后一面是大吵一架。也总比这样没有一丝温度的告别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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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我抑郁了。邓宾最先发现我不太对劲儿,变得少话,爱哭,无端发脾气。他陪着我去看心理医生,叮嘱我吃药。日日的关心陪伴,让我们走到了一起。那时已经快2014年了。心理医生还是挺厉害的,解了我心中许多的死结。让我看清了自己对妈妈的爱与恨,也让我懂得对爸爸的思与愧。还有对我姐那种依恋与嫉妒。过年的时候,我在电话说,姐,要不你来杭州吧。可她舍不得离开家。哪怕家里,只剩下两张黑白的照片挂在墙上。而我呢,碍于爸爸的秘密,没敢把和邓宾恋爱的事,告诉她。因为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他在姐姐心中完美的形象,添上阴影。婚后,悄悄给前女友钱,即便只是单纯的相助,怎么说都不好听。后来的日子,爱情慢慢治愈了我的心疾,却又悄悄挖下了新的陷阱。是的。大暖男往往不会只温暖一个女人。他们是会把温柔分成许多份的海王。我是15年,发现邓宾和别的女孩搞暧昧的。我们吵吵和和无数次,直到2016年,我意外怀孕了。魏绢说,年龄也到了,那就结婚吧。可邓宾眼里,全是犹豫。我当时以为他是舍不得单身, 没想到,他是另有所忧。我怀孕9个月的时候,邓宾突然失踪了。之后,有债主找上门,我才知道邓宾赌博借了高利贷。我让魏绢赶紧替他还了。毕竟是带6个戒指的人。可是,三天后,魏绢也跑了,只给我了一条微信,说,对不起,我真的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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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早产了。还好我有一点积蓄,以及魏绢给我的那三万块。我一个人推出产房的时候,护士我问,家属呢?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那一年,我才20岁,高中恋爱,也没有家人支持。糊里糊涂地做了单亲妈妈。出了院我才知道,他们在杭州的房子也都是租的。走投无路,连月子都没坐就回了宁波。不想回家,怕遇见熟人。我带着儿子,租了一个小房子才给我姐打电话。我姐听完我的经历,哭得停不下来。她说,你怎么这么傻啊。爸妈都不在了,养不养女人算什么事啊。告诉我能怎么样啊?我干涩地张了张嘴, 有些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第二天一早,我姐就带着大包小裹地回来了。小衣服,小被子,奶粉,营养品……一瞬间,冰冷的小屋就有了生活温暖。我伸手去帮忙,我姐就生气了。她指着床说,你给我上床躺着去。不好好坐月子,以后要留病根的。我躺回床上,看着姐姐忙来忙去,眼眶不自知的湿了。那时候,我好幸福。可出了月子,我姐就和我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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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还挺能忍的,等我能下地了,她才兴师问罪。她听我讲的事,总是避重就轻的,有些地方说不通。她说,你今天要是不和我讲实话,以后姐姐再也不会相信你。我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因为魏绢几乎没说过和我爸恋爱的事。我问她,她也就是随口带过。反倒这个名字,让姐姐听起来,有一点点熟悉。有一点点,像她亲生妈妈。她妈妈离开的时候,姐姐太小了,已经记不住叫什么了。直到听见魏绢这两个字,某些模糊的记忆才被唤醒了。没错。魏绢其实就是我姐的亲妈。她逃走的那天,不止给我发了一条没钱的微信,还发了5条语音,告诉了我全部真相。当年她扔下我姐之后,再嫁了个男人,到处打工,到了杭州。应该是95年左右吧。她想着离宁波不远,就过来找找女儿。她回厂子去打听,说自己当年是被拐走了,老员工就告诉了她我姐的下落。她先联系的我爸。我爸不让见我姐。说她没有稳定的生活,就不要来打扰女儿。当时我爸看她穿得破破烂烂地就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好好生活。我爸不想惹麻烦,就把我大姑妈的电话,留给了她。后来,她遇到困难就找我爸要钱。我爸没有告诉我大姑妈魏绢的身份,我大姑妈还以为是婚外情呢,替他严守秘密。有时还自己贴钱给魏绢,怕她来闹事。直到2010年,魏绢男人工伤死在了工地。她带着儿子去要赔偿,最后拿到了50多万。当时不是小数字了。她心里对我姐和我爸都有亏欠的,所以就想着把这些年,从我爸这里拿的钱,还回来。可那时我爸已经不在了。我大姑妈接了她电话,私心就起来了。她觉得这钱,应该还在我手里。不能给外姓人。于是就说,要给就给我爸亲生的女儿。魏绢当时没敢说自己的身份,她想,我姐可能不会接受她,于是把钱先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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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魏绢不在乎钱。50万对她来说,好像是个永远花不完的数字。可有时是这样,一直贫穷的人,不懂理财。50万其实花起来很快的。尤其是邓宾,以前还会认真工作攒钱。忽然有了点资本,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去赌博。于是,短短几年,不止花光这50万,还借了几十万的债。最大的幸运,就是还好我没嫁给他。甚少还可以全身而退,回到宁波来。我姐听完,哭着说,咱俩真是姐妹啊。被一个女人扔两遍。我也哭了,我说,姐,对不起。我姐抱住我说,没事的,这回我终于死心了。我曾经真想过她是被拐走的,现在我看清了。这么多年过去,姐姐对她亲妈的执念一直没放下。那天我们抱着,失声痛哭,哭尽我们过去所有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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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我们很少再哭了。我姐很爱我的儿子。所谓的爱屋及乌吧。她说,我们三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有时候想,如果没有她,大概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活着,是姐姐一直在身后给我托底。而我姐好像再不拒怕失去家了。因为我在宁波找了工作,儿子在这里上了幼儿园。我们原本没有血缘,却在命运的安排下,成了永远不会抛弃彼此的亲人。而有关魏绢的一切,都被我拉黑了。有些人,就喜欢钻善良的空子伤害单纯的人。我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2019年,我姐终于恋爱了。是她的同事,一个温温尔雅,微微软胖的好男人。21年,她嫁给了他。她暂且还不想要孩子,说怕自己生了孩子,照顾不好我的孩子。我骂她傻,眼泪却在看到这句话时,不小心流了出来。我儿子今年五岁了。他特别念我姐,总是跟在我姐身后,喊我姐大姨妈,大姨妈。我们时常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如果你问我儿子,他最爱谁。是的,答案不是我,而是他的大姨妈。他说长大了,要对大姨妈好,孝顺大姨妈。我姐说,你说这样我怎么去生孩子啊。万一到时候我偏心怎么办。明明她还没生娃,弄得像是要去生二胎一样。谢谢我爸我妈,给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了一个姐姐。谢谢我姐,给我撑伞。往后的日子里,我要好好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